一水竹陌

悖论其四||缸中之脑：将大脑取出，放入装有营养液的缸里维持它的生理活性，并由计算机为其制造虚拟现实。它能否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虚拟现实之中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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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子航快步越过栏杆，绕开又一波慌忙避雨的人群，三两下来到便利车面前：“刚才的人呢？”

便利车的店主长得五大三粗，看见他的时候露出几分喜色，操着一口强拗出来的北京腔道：“哎大兄弟你来得可快！刚刚内小伙儿托我给你一把伞，我还以为得候一会儿……”

他说着兀自蹲下身，在车头储物的地方一阵翻箱倒柜，翻出一把黑色的直杆雨伞：“这儿呐。丫也算赶巧，今儿个最后一把，质量有保证……”

楚子航揉了揉眉心。他显然意识到打断一个话唠是不明智的，只能沉默地接过雨伞。

店主犹自絮絮叨叨：“丫让我候着就自个颠儿了，要我说还不如歇会，这大雨天的怎么遛弯儿啊——”

楚子航竭力保持礼貌地接过他的话头：“哪个方向？”

“我想想啊……就是往那南边里弄……”店主悠悠一指。

楚子航不做停留，转身冲入雨幕中，身后飘来失真的惊呼：“哎呀大兄弟你悠着点！有伞咋不撑啊——”

游乐场南部的娱乐项目里保留了北京的旧式胡同，窄窄的巷子纵横交错，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很有历史的厚重感。小巷入口两侧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面，卤煮店的老板隔着锅里袅袅腾腾的水汽看着他经过，甚至还招呼着进来坐坐避雨。

楚子航恍若未闻，在雨幕里飞快地前奔，檐下路人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。

雨仍在瓢泼而下，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。整个城市像是浸在一个巨大的水缸里，及地的雨被高温的地面迅速蒸为白茫茫的雾气，又被滂沱而至的雨水冲得四散，绰绰地拉长了来去车辆的灯影，显得有些缥缈不定。

楚子航全身早已湿透，雨水沿着他的发梢划过下颌，没入青石板的缝隙里。他绕过了无数路口，死死盯着每一个转角，以期在下一刻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。

胡同渐深，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，照亮了长长的逼仄街道，两旁围墙拉下幢幢黑影。

楚子航在巷子的中央慢慢停下了脚步。

他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—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喧哗的声音消失了，周围再没有一个人。他回头看了看，这条数步即可度量的巷子像是突然间变得很长，延伸着一路通向烟雾迷蒙的未知，看不到尽头。

世界太安静了，安静得只能听到雨滴溅落在青砖上时发出的沙沙声响，安静得……就像一个死人之国。

这个词从脑海里飞快闪过。楚子航站在原地，任凭刻骨的熟悉感和恐惧感在瞬间占据大脑，缓慢地打了个冷颤。

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，有什么东西踩着雨点的节奏慢慢逼近。

楚子航猛地回头。

那是一只蛇形的怪物，却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，爪子干皱得只有泛黑的死皮包裹在指骨上，指甲却细长而尖利。它正贴着地面向前慢慢地挪动，身后拖下一道暗黄的水迹。

大概没想到猎物会回头，它停顿了一秒，隔着雨幕和楚子航沉默地对视。

下一秒那个怪物突然发起了进攻！

它的速度很快，猛地扑上来的时候嘴巴大张，露出一排尖利泛黄的牙齿，黄色充血的眼睛在雨中明亮如灯泡。

事情超出了已有的认知，楚子航却飞快地冷静了下来。

他顺势贴上了右侧墙壁，侧身避开，手中未撑开的雨伞在同时极为迅速地横起截断街道，在奔袭而至的瞬间利用惯性将它甩了出去。那怪物落地后滑出三米，立刻回头，咆哮着再次向楚子航冲来。

伞顶出于避雷针设定的尖端在此刻成为了最合适的武器。楚子航起手时没有复杂的招式，斩断雨幕毫不拖沓，伞尖刺中怪物而后干脆利落地划过，血雾翻涌。

蛇形怪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嚎，一时迟疑着不敢再上前。

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渐渐密集，又有两三只怪物从浓浓迷雾中显露狰狞的面目，逐渐形成包围之势。

楚子航没有挪动身体，手中雨伞突然翻转从肩头闪过，斜置于后背，左手反手捏住伞尖，精准地挡住了墙上怪物悄无声息的突袭。而后抽身斜向而划，伞尖过处留下了凌厉的光影。

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。那些格挡的动作包括苏秦负剑的基本招式都超出了“心理医师楚子航”的认知范围，而此刻却像是刻入了骨子里，每一秒的判断都精准无比。

——而且本应如此。

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很荒诞，潜意识却告诉他，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曾经历过相似的一切。就如同现在，明明已经看破所处的空间是假的，但他知道这些怪物叫死侍，也知道对付他们最简单的方法其实是——

“言灵·君焰。”

周围的空气被瞬间加热，一个领域在巷子里展开。大雨来不及落地便滋滋化作了剧烈的白烟，范围所及的死侍们在地上翻滚哀嚎，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。他身处领域的中心，黄金瞳奥古森严。

直至领域消失，世界重归寂静。

楚子航靠在墙上，低头看着焦糊的死侍，金色的瞳仁在雨中明明灭灭。

可是他犯了个错误。

一只死侍在之前的搏击中被甩到了身后高墙上，却也错开了随后翻涌的热浪。此刻它正慢慢爬起，扒着墙壁一点点向下挪动，一面举起了尖利的爪子，目标恰好是楚子航的后颈。

在楚子航的角度已无法闪避，这将轻易成为致命一击。

下一秒死侍无力坠下，鲜血在墙上炸成了一朵花，迅速被雨水冲刷得不留痕迹。一枚弹壳从ppk的枪膛中飞旋着退出，落地。

迷雾层叠的窄道出口走出了一个身影，他提着沉重的狙击之王，风衣下摆的水珠扬成一线。

“路……明非？”第一次，楚子航的声音不是那么确定。

路明非面色平静，像是没有听到。漆黑的枪口再度抬起，他拉开机簧，子弹滑入弹仓，手指扣紧了扳机，枪口到位，骨骼在合适的位置一一锁死，准星里出现楚子航的身影。

楚子航仿佛被钉在了原地，即便在这时候依然凭着直觉认定，那逆风袭来、如刀割面的东西不是杀机。

扳机被扣动，子弹呼啸着离膛。

世界破碎。

·

楚子航骤然惊醒。

他依旧站在巷子的中央，倾盆大雨冲刷天地，喧嚣的人声如海潮向他涌来，之前的一切经历都像一个虚幻不现实的梦。

路明非手臂挡着雨从前方转角出现，正巧遇上他，看到他的脸色之后明显吓了一跳，愣愣地问道：“……师兄你在干嘛你你你怎么了？！”

“路明非。”楚子航平静地看着他。

路明非闻言回望，浅褐色的眼睛一如既往，不起眼而卑微，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迷茫。

楚子航语气很慢，像是在反复确认着什么：“你刚才在哪里？”

“卧槽师兄你突然间这么严肃让我很惶恐啊！”路明非哭丧着脸，“我刚才冒雨上了个厕所——说起来为什么这个巷子里连厕所都设置得七拐八拐？我还特意叮嘱那个老板给我们留了把伞，打算回去取……不过师兄你既然带着了，来来来给我我撑着好了……”

黑色的伞面撑开，隔断视线的同时挡住了路明非眼底稍纵即逝的深意。

楚子航低头，看见了路边形成的积水坑里自己的倒影。被骤雨冲得狼狈不堪的额发下，一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带着摄人的威严。

刚才那个世界是假的。

……可现在，他又凭什么断定这个世界是真的？

——TBC——

突然出现的尼伯龙根之后会详解。
这篇文里的路明非其实是路总，局已经差不多了，目标也基本达成啦hhhhh