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水竹陌

悖论其七||薛定谔的猫：把猫放在箱子里，箱子被打开时会随机触发一个让猫死亡的开关。在打开箱子前，我们永远也不知道猫是死是活，它将永远处于半死不活的叠加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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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明非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话给楚子航带来了多少冲击，他转身推开老旧的木质窗框，而后双手一撑，轻车熟路地坐到了窗台上。

“在意识形态里这是一座研究基地，可是它依然保留了记忆中的样子。”他悠悠地晃着两条腿，注视着面前那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。时值盛夏，枝桠交叠出一片繁茂的绿意，生机勃勃地伸向他们所在的二楼，叶子上沾着未晞的雨珠， “师兄你看，旧房子，老梧桐，还有那片顺着自来水管延伸得满墙的爬山虎……都是和现实一样的。”

楚子航顺着他的话音看向窗外，目光越过他时微微一动：“以前在仕兰中学的时候，夏天也是这样。只是那时叶子还没有这么密，会在教学楼的墙壁上留下光影。”

“那栋被市政留作纪念的危楼还被我们吐槽过无数次，简直与校董们赞助的新楼格格不入。”路明非笑了，低头看着悬空的双脚，轻声说，“师兄，你终于全想起来啦。”

树上蝉声流响，停歇的间隙里传来一声简单的应答：“嗯。”

路明非闻言，再次回头看了楚子航一眼，语调认真：“不过啊师兄，我觉得你最好别再练站姿了……末日到来的时候，抓紧时间逃命才是王道啊。”

他在楚子航愕然的目光里松开双手，任凭自己受重力牵引着下坠。气流产生的风吹起翻飞的衣摆，像一只轻盈的雏鹰在空气里留下虚晃的影子。

楚子航心中猛颤，几乎不假思索地冲到了窗前。

与此同时，门外的楼道里嘈杂了起来，不成章法的脚步声、压低了的咕噜声、低哑的吼叫声，伴随着指甲在墙壁上划动时发出的刺耳噪音，像是从四面八方翻涌而至，有渐渐包围的趋势。

“奥丁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死了还在膈应人。”

路明非站在梧桐树下抬头看他，语气里带着难得一见的狠戾。他手里是一把银色的沙漠之鹰，说话间飞快地翻转着上膛，动作冷静而缜密：“师兄，你也直接跳下来吧……当你找回了真正的自主意识，这个尼伯龙根就会开始慢慢坍塌，同时具有攻击性了。”

在他身后，梧桐树上的绿叶迅速地泛黄落地，被骤起的大风吹得四散，墙壁上的爬山虎也在顷刻间枯萎成交错的疏条。

无数尖利的指甲在门上刮出刺耳的噪响，门把手处传来牙齿与金属碰撞的声音。

楚子航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。 路明非给他搭了一把手，忍不住问道：“那天我闯进基地之后，沙漠之鹰果然一直留在师兄你那儿吧？我在床头柜里发现的。”

楚子航可疑地顿了一秒：“……当时觉得有些违和感。”

“简直就是救命的举动。”路明非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，诚恳地看着他，“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

楚子航回望了他一会儿，沉默片刻道：“你当初没有考虑到尼伯龙根坍塌的情况？”

“我只想到唤醒师兄你，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啊。”路明非苦着脸，“我不是以为等你想起一切没准就会有办法么……”

“……”楚子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路明非的成长速度有目共睹，可是在自己面前，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唯命是从的小废柴。

“去车库。”最后他低声做出了判断，“死侍会先在这里聚集，等他们反应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。

“上面的门最多再抵挡半分钟，从这里到车库经过两栋楼的拐角，需两分二十秒。

“如果从楼里穿过可以节省四十秒，但可能需要应付两到三只死侍。跟着我。”

楚子航对时间与地形的掌握程度无比精准，路明非只需要小心翼翼地缀在他身后，过程顺利得让他怀疑自己走在康庄大道上。

迈巴赫静静地停在车库的最末端，路明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它跟前，正打算拉开车门，突然听到了身后异响。

他迅速转身。那是一只死侍，穿着基地的研究服，面目模糊不清，正站在离他们二十米的地方，与楚子航对峙。它在悄无声息的移动中不小心踏在了下水道上，发出咔嗒一声轻响。

楚子航目光落在实验服上的编号时有些空洞——L-JSK-02，属于苏茜。 

只那一瞬间的迟疑，死侍朝着他飞扑过来，张开嘴巴，对着他的脖颈露出了尖利的牙齿。 

一枚子弹在千钧一发之际穿过，在死侍的胸口炸出一朵血花，巨大的冲力使它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僵直了身体，而后缓缓向后仰去，无力地倒在了地上。 

路明非一脸心有余悸：“师兄这种时候你就别纠结了啊！真的被它咬一口的话拼死拼活来找你的我简直要疯……死侍会根据你的认知在这个世界投影出对应的形态。‘苏茜学姐’会这么敏锐，也是源自你潜意识的理智。”

楚子航点了点头：“我知道。只是刚才有种隐约的荒诞感，一时没有想透。”

“……所以说你刚才发呆是在思考哲学问题？这个解释更加令人难以接受了好吗！”

楚子航看着地上那枚子弹：“可你也同样仅仅只用了弗丽嘉子弹。”

路明非一愣，老老实实承认道：“大概因为我当初也不确定……不过刚才那一秒快准狠的进攻，确定是死侍无误了啊！所以现在情况真的很严重，关于‘我们只有弗丽嘉子弹’这一点师兄你就不要再强调了……”

楚子航在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拉开了侧座车门，站在那里安静地听完他的吐槽，难得地露出一点笑意：“上车。”

迈巴赫微微震动，排气管传出经过调校的浑厚声浪，引擎启动，屏幕亮了起来，仪表闪过微光。这台沉默的机械突然苏醒，如同骏马绷紧肌肉等待主人的命令。

油门踩下，发动机转速飙升，迈巴赫轰鸣着冲出了车库。 这声巨响引得大量死侍奔涌而至，并以极快的速度尾随在身后，甚至有黑色的影子与他们平行，拼命敲击着车窗玻璃。

路明非扭头看着远处的天空，大片大片的乌云坠下，像是楼板不断坍塌，落地后化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，所及之处瞬间变为一片荒芜，壮丽得如同诸神的黄昏。

“你好像很开心。”

 “比我想象中的坍塌要美好点。前方是晴光，把世界甩在身后什么的……有没有觉得这像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？”

楚子航不置可否，只是轻声说了一句“把头转回来，保护好颈椎”，然后档位被他推动着上升，直至进入极限的红区。

速度已经接近200迈。迈巴赫在快要抵达边墙的时候猛地刹车急转，无声无息的车轮因为刹车片的剧烈摩擦而发出刺耳的噪音。车身在地面旋转了两圈而后冲出基地正门，后面的死侍反应不及，因为惯性纷纷撞在了墙上。

路明非死命拽着安全带：“……卧槽师兄我错了我收回刚才那句话。这速度哪里是旅行分明就是——”

“私奔。”楚子航淡定地替他补完了毫无营养的话。

路明非竖起大拇指：“师兄你变幽默了！”

迈巴赫直接冲上了横贯城区的高架路，尼伯龙根的空间切换能力没有丝毫违和感。

“一样的尼伯龙根。”楚子航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，若有所思道，“我刚才只是在想，薛定谔的猫延伸出了格利宾多重世界假说——有一只死猫和一只活猫，两只猫存在于不同的宇宙之中，并且永远不会有交集。”

“你在想两只猫会不会都是真实的。”路明非笑了，“师兄你知道吗？我也曾一度怀疑过平行空间的存在。在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，他们都说你是不存在的，只有一个在15岁时死在了雨夜里的鹿芒。” 

楚子航不发一言，沉默地再次换挡。

 “以前我特别讨厌这样的悖论啊。我还吐槽过，既然薛定谔这么想知道猫死没死，他干嘛不把自己也放进去？”

“以前？”楚子航拨动方向盘，迈巴赫再次急转弯，又一波疯狂奔袭的死侍顺势冲下了高架路。

“现在嘛……”路明非在一个死侍企图破窗的时候举起沙漠之鹰，偏头瞄准，“‘我一听到薛定谔的猫，就会去拿枪打死它。’霍金说的。我举双手赞同。”

车窗摇下一截，扳机扣动，三发点射，弗利嘉子弹无比精准地命中眉心。最后三只死侍被高高抛起在空中，甩在了车后。

楚子航侧头看了路明非一眼，路明非笑道：“师兄，我应该算是追上你了吧？” 

 如此雨后晴光。前面是000的高架桥，后面是崩塌的世界，迈巴赫一路狂奔，将种种错乱纠结一并抛却。

“决定了就不能改了，那个世界可能只有我记得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路明非实在忍不住笑了：“骗你的。奥丁已经消失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，没有隐变量，上帝不会掷骰子，一切都是真实的。”

楚子航没有说话，迈巴赫飞驰着向前，车里响起了一首舒缓的爱尔兰民歌。

他们冲出了000号高架桥，缓慢地停在了路边，有车辆从他们身旁往来如流水，夏季阳光正盛。

“师兄，欢迎回来。”

没有回应。路明非迟疑地看去，而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、略带颤抖的怀抱。

他有些猝不及防，踌躇着说：“师兄，其实我担心你会连带着怀疑这个世界也是一个悖论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想了想，补充道，“不过担心也没关系，无非再用一次归谬法，总有一个世界是真的……”

“那些都不重要。”楚子航轻声打断了他的话。

“真的不重要？”路明非不敢动，听着胸膛传来的、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。这个拥抱很紧，心跳声似乎也与自己的重叠在了一起。

“真假交叠的悖论都无关紧要……”

在迎面铺展的阳光里，他感到有一个湿润的吻落在自己的嘴角：

“感谢你真实存在于我的生命。”

 ——FIN——

 悖论破开，故事到这里就讲完啦w 这个月脑细胞简直死光……谢谢大家的陪伴，下个脑洞见w【鞠躬//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