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水竹陌

【句鹿】最甜不过孟婆汤

>>>1°

世人皆知鹿神的孟婆汤很苦。

青瓷碗里澄澈的汤水泛着细碎涟漪，一碗下去，过往种种皆从舌尖翻涌到五脏六腑，像是尝遍了一生的苦。

句芒在冬末的雪夜踏入一家不知名的酒店，正听得那里的酒客喝得尽兴，眉飞色舞地讲着孟婆汤的传说：

“你们是不知道，喝了那孟婆汤，即便忘记一切，都能感受到一种空荡荡的苦味——像是刻进了骨头里哎……”

有人打趣道：“你了解得这么清楚，难道你喝过？”

“嗐，这哪能呀！我要是喝过，还会记得在这里和你们说话？不过我真的见过喝了孟婆汤的人，啧啧啧，那模样，哎哟……”

一碟小菜，一壶温酒，一洗旅途疲乏。句芒坐在旁桌静静听着，看着壶底略微泛黄的酒，大抵是想到酒客口中那神乎其神的孟婆汤，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
身后的树枝开出了新岁的第一朵花，枝上的燕子“啾”了一声，音调愉悦动听。

冬天就要过去了，可访旧友。

>>>2°

句芒和鹿神最早相遇在渭水之滨。

那时候他们还小，句芒不小心碰翻了鹿神的桃花酿，而鹿神不小心摘了句芒精心培养的桃花。

少年心性，吵也吵了闹也闹了，两人又都是温温和和的性子，倒不至于打一架——最后的结局便是并肩躺在草地上，看嫘祖织出漫天云霞。

“我叫句芒，司掌草木生长。你呢？”

“夫诸。”鹿神迟疑了片刻，“……大概是与水相关的兆星吧。”

句芒没有细想这停顿中的深意。他翻了个身，把脸对着鹿神，犹自忿忿不平：“好不甘心啊……那是我布法栽活的第一株桃树。”

“唔，这也是我酿的第一坛酒，扯平了。”鹿神想了想，认真道，“还剩下半坛，你要不要尝尝看？”

句芒闻言飞快地坐起身，瞄了酒坛一眼，有些犹豫：“我没喝过酒的。”

“是甜的。”

“那……好吧……”

碧草斜阳，暖风微醺。

——句芒不会喝酒，鹿神很快发现了这一点。

从此他就喜欢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酒，寻访的，自制的，创新的，看他嘟嘟哝哝地抱怨却又不拒绝的样子。

那一年春天，皞木之地的每一朵花里都带着醉人的酒香。

“这次又是什么？”仲春时分句芒转身，看到鹿神倚在树下等他。

鹿神向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坛：“孟婆汤。”

句芒惊讶：“奈何桥边的那碗孟婆汤？”

“敢喝么？”鹿神露出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，“人界相传，一生的苦都在里面哟。”

句芒毫不犹豫地接过，吹去水面上飘落的花瓣，抿了一口，而后笑着说：“别骗我啦，这是甜的。”

燕子跳下来，站在青瓷碗边啄了一小口，“啾”的一声以示赞同，飞上远处枝桠。

反倒是鹿神有些愣怔：“你不怕忘了一切？”

“就算忘了一切，看到那棵树，我也会想方设法找到摘光我的花的人。”

他说的如此郑重，鹿神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，桃花树下那人眸子晶亮，映着纷纷扬扬的落英。

“没骗你，真的是孟婆汤。”鹿神咳了一声，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，“加了一味石斛还魂。”

“……夫诸。”

鬼使神差地，句芒开口叫住了他。

他想说你不许忘记加石斛，也不许瞒着我喝孟婆汤，还有，来自你的酒一定要是世间最甜的最甜的。

那些话到了嘴边，却偏偏在对方的回望里停住，半天才憋出了另一句文不对题的：“……我的燕子怎么不见了？”

鹿神有些心虚地开口：“可能……石斛对它没用？”

句芒沉默了片刻：“你的意思是它喝了一口孟婆汤然后忘了回来的路……？”

“……”大概。

“……”

那一年春天，还能看见句芒在寻找他离家出走的燕子，而夫诸笑意温和地走在他身侧，听他纠结，听他笑闹，听他所讲的一切。

渭水之滨美如画。

>>>3°

冬余春始。

鹿神站在酒店的柜台后，神色淡淡地将账目翻过一页。

面前豆大的金色小鸟还在委屈地哭诉：“……然后我就逗她，‘关关既是和声，你不如也叫给我听听？’结果她就不理我了。”

他根本到不了柜台的高度，扑棱了两下翅膀才好不容易跳上前方一只高脚凳，抬头看着鹿神。右眼处有一块黑色的斑纹，看起来倒像被打了一拳，显得更委屈了。

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。”鹿神拨上一粒算盘珠，“你是司掌爱情的鸟，执一无尤，也会被爱情所扰？”

“渡人难渡己，老板你不司酒不还是照样卖酒。”雎鸠不赞同地摇头，痛饮一杯苦酒，说话已经没了多少逻辑，“我就是心里苦！你说她怎么这么严肃呢……唔……对了，你这儿有没有醒酒的，我怕喝醉了她又打我……”

鹿神失笑，将一只青瓷碗推到了他面前：“什么时候你们都知道向我讨这个了。醒酒汤没有，孟婆汤要么？”

“孟……啊啊啊那个不行！不行！那苦味谁不知道！”雎鸠盯着柜台上的那只碗，如临大敌，酒瞬间醒了大半，“老板啊，你已经吓跑刚才那只白毛小子了，还想吓跑我吗？！”

鹿神笑了笑，没说话。一只燕子不知何时飞进酒店，嘴里衔着一枝桃花，轻巧地落在了他的鹿角上。

而后雎鸠身旁空着的座椅被拉开，青瓷碗也被挪了一个位置。

头顶有声音悠悠传来，带着几分笑意：“雎鸠你继续借酒消愁吧，这碗孟婆汤呀，问的可不是你。”

“你、你觉得味道怎么样？”雎鸠木楞扭头，看着来人一口饮尽的动作，神情已经不能用崇敬来形容。

那人的目光却落在柜台后的鹿神身上，笑意柔和一如当年。

“最甜不过孟婆汤。”

—FIN—

夫诸：旁友，喝孟婆汤么？不甜不要钱～

°久别重逢梗
°写鲲湫那会儿就想磨一篇句鹿糖，灵感来自于“豆腐脑甜的好吃vs豆腐脑咸的好吃”。孟婆汤其实有甘苦辛酸咸五种口味，当然也是甜的好喝啦
°谁说孟婆汤梗不能甜